五

那是許久之後的事了。

鴿子明上次還書以後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。後來聽說他被趕出校，具體原因也不甚了了；也有人說他家裡人關係不好，父母剛剛分居，他自己退了學，說是要去流浪。流浪，瓢著風的感覺，讓我想起大白兔糖那薄薄的一點甜。

苦澀。其實我不大喜歡吃糖。那一天看見蝴蝶的屍體，一種古怪的念頭竟從老遠處冒起煙來。是煙，不知道是如何發生的。我竟藏起那本書，偷偷地跑到籃球場僻靜的一個角落，拿起耀叔的打火機，蝴蝶是要飛走了。

四

今天我回到圖書館當值，那個鴒子明再次到來，並交還了另一些書。我把早前收下的大白兔糖紙
交還給他，同時為他辦理還書的手續。這次，我在他交還的書本當中，發現了蝴蝶的屍體。

三

離開了，我便甚麼都不是。

我和大白兔在一起，才能甜美；我和書在一起，就遇上你。

* * *

媽媽煮的五花茶，味道跟盛在膠瓶中或涼茶鋪現賣的都不一樣。我不是要寫那些非常個人的懷舊文章，而是實在不一樣。有一種甜，厚滑的甜，留在喉頭久久不散，並不會發酸，那是媽媽的五花茶。

* * *

我翻開一本你讀過的書，以為會更接近你，但我只會讀到我自己對你的想念。我對你一無所知。我繼續念下去，由別人的文字建構一個讀者你，但最後我只得到這些文字中的我，如何型造你。文字成為我們之間唯一的連繫，溢滿了想像而沒有其他，這樣我便可以開始愛你。我這樣建構一個愛你的自己。

* * *

我學著媽媽將幾片甘草－－像枯木的甘草混在五花茶中一起煮，植物本質的甜和花的香，溢滿一室。我翻開那本你可能看過的書，把我的記憶一片片投進去，廣場上的鴿子，街道上的樹木，霧的味道，斜坡上的陽光，都將會有那個我不認識的你同行。

二

我把書籤夾在自己的書裡, 打算下一次他來的時候還給他。他應該是比我高一級的, 每個星期他最少會來一次。想得累了, 我邊聽着walkman 裡自己編輯的collection邊睡了, 我剛睡的的一刻聽的是Cat Steven 的 《Morning has broken》。

我夢見自己要考公開試, 但沒有溫習。

我夢見陳百強和梅艷芳一起唱歌。

我夢見自己去看cult 片。

我夢見圖書館給人搞亂。

我夢見自己贏得六合彩, 號碼有兩個是0 。

我夢見自己要搬家, 哭了。

我夢見……

那兩行淚線摺疊起來，隱約間有一張像白兔糖的紙般薄的書籤從閃現，

一

每星期我會在圖書館當值一天，在午飯和放學後的一小時。我不知道老師是如何選出同學當學校的圖書館管理員，在我的班上，就只有我一個是圖書館管理員。那不是特別讓人覺得威風的事，不像風紀，有監管其他同學的權力，圖書館管理員處理的只是關於書本的事情。

在圖書館當值是很愉快的事，因為沒有班上的其他同學在，我可以默不作聲也沒有人要問我甚麼，或者覺得我很怪。其實我真的不太喜歡說話，但我不知道為甚麼會怪。跟其他班級的同學在圖書館中當值，那距離讓我覺得很舒服，我們沒有共同認識的人，就沒有是非。這樣很好。

我手上拿着他剛交還的書，一本名為《鴿子明的故事》的書，封面印有一隻用彩色水彩畫的鴿子，向着這個世界一直飛翔，看似是蠻愉快的故事。我沒有讀過這書，但應該是有一些經歷、一些艱苦和一些感動的情節罷。我順手翻看一下書的內頁，有一些跟封面同一風格的插圖，一幅是一個小男孩和鴿子一起，另外一幅是受了傷的鴿子，以及一幅只有天空的圖畫，全部都是淡淡的黑白灰色，看起來竟有更貼近一個故事的感覺。就在只有天空的圖畫那頁，夾着一張薄近透明的紙，像捲着大白兔糖的紙一樣，大小跟書籤差不多。是的，很多同學都會忘記了他們的書籤，那些充滿不明－－所以感動的金句、譖言的書籤，和書一拼送回圖書館來，一拼的忘記。當然我也見過有人用牙簽或廢紙記住自己的閱讀，但這麼薄的紙，仿佛是想跟這書融合為一的書籤，我還是第一次見。